男人和女人，迥然相反的擇偶策略

　　某個小鎮上有A、B兩個學校，學校裡面實行兩種不同的考試。A校考試實行的是嚴苛的淘汰制，學生努力學習可能得到滿分，但倘若不努力，即使是天資最好的學生也會被淘汰出局。B校里實施的是寬鬆的合格制，只要學生願意，一般都能合格，當然這種考試也有弊端，無論學生多麼努力，最好的學生也只比最壞的學生多考那麼幾分。

　　我們一起推理一下，兩所學校里學生會有什麼不同的呢?

　　A校的學生應該相當喜歡競爭，他們會琢磨出各種各樣方式來打倒對手和潛在的敵人，B校的學生應該比較愛好和平;A校的學生應該更努力，腦子更靈活，B校學生相對而言沒有那麼多野心，性格溫和;A校的學生應該會更認真地對待考試，而B校的學生應該更不在意考試……

　　不要以為這樣的學校不存在，不要以為這樣的考試很怪異，這兩種考試，就是大自然里的生物們每天都要面對的常規考試。這個考試的科目叫做繁殖。

　　1948年， 英國遺傳學家貝特曼就在實驗室里設立了這樣兩所「學校」。他把一定數量的雄果蠅和同樣數量的雌果蠅放在一起，讓他們隨意交配。結果顯示，雄性果蠅交配的次數和對象越多，他們的後代也就越多;而雌性果蠅無論有多少個性夥伴，她們的後代數量也沒有太多變化，即使是最性感的雌果蠅，也不會比最不受歡迎的雌果蠅擁有更多的後代。

　　實驗結果告訴我們：雌性果蠅後代的數量主要取決於它們的後代成長到繁殖期並且再繁殖下一代的能力(她子代的繁衍能力)，雄性果蠅後代的數量則取決於他亂交的次數(他自己繁衍的能力)。

　　大多數情況下，繁殖是在雌性體內進行的。而將一個後代撫養到繁殖期總比射一次精麻煩得多。因此，雄性的生殖潛能比雌性的生殖潛能大多了。想想看，只要偷一次歡，他的子嗣也許就會直接增加一個，而雌性偷歡並無太多益處。因此，雄性偷歡的收益大，風險低，而雌性收益小，風險高。因此，雄性總是更具競爭力、喜歡亂交;而雌性不善競爭、比較挑剔——反正無論如何她也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

　　這個結論被廣泛追捧，即使後來某些動物學家認為雌性也同樣不太忠實。但鐵證是：精子遠遠沒有卵子「值錢」。不忠的雄性比雌性多得多，而且不忠的範圍更廣，不忠的情況更嚴重。

　　一個著名的社交調查顯示，75%男的大學生可以欣然接受來自素不相識的，擁有一定魅力的女性發出的一夜情邀約，而100%的女生拒絕了來自素不相識的魅力男人的一夜情邀約。在其他的地方，我們一樣可以看到男性對性總是那麼迫不及待，總是那麼熱切，總是那麼激情四射;而女性，總是被動的，保守的，遲遲不願意付出的。

　　實際上，正因為卵子是如此珍貴。只要雌性願意，她完全可以輕易獲得一夜情或者通姦的機會，這會導致一些孩子不一定是他母親的長期伴侶所生。根據英國的一項調查，約有4%的英國人是通過母親偷情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或者我們可以把偷情叫得好聽一點——精子戰爭(注)。

　　【(注)精子戰爭Sperm competition，是由羅賓•貝克(Robin Baker)這位曼徹斯特大學生物學教授提出的概念，裡面提出過一個震驚全球的現象：男性一次射出的精液當中，只有極少量(不到1%)的精子是擁有生殖能力的「取卵者」(egg-getter)。其餘的精子是被刻意製造成不具備受精能力的，它們的主要任務則是阻止他人的精子和卵子結合。作者認為這從側面反應了人類女性長久以來的偷情偏好。同名書籍《Sperm Wars》在國內有中譯本《精子戰爭》。】

　　4%是什麼意思呢?這個數字表示大約從1900年到現在，英國每個人的祖輩當中都至少有一個人的父親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4%這個數字並不算高，根據一項世界級的血型研究表示，10%的孩子不是父親的親生子;而兒童保護機構揭示的非親生孩子的比例是15%，美國某地採集來的數據甚至高達30%。

　　這個數字很好的說明了為什麼在婚姻外偷情的男性比較容易得到原諒，婚外情的已婚女性卻很難被赦免，那就是男人對於孩子的父性確認會因為女方出軌而更容易遭到毀損，最極端的例子便是榮譽謀殺(注)【(注)「榮譽謀殺」也稱榮譽殺害honor killing，是指男性成員以「捍衛家庭榮譽」為由，殺害被他們認為與其他男子有「不正當關係」的女性家庭成員，盛行於伊朗、阿富汗、土耳其、巴基斯坦等地區)。】。而男人外出偷情卻不容易釀成什麼極端後果——只要他注意避孕，又願意回家來的話。

　　為什麼?為什麼兩性差距如此巨大?

　　答案：為了達到生殖目的，兩性的最低投資和受騙的風險大不一樣。

　　很顯然，性對於男性而言，收益是巨大的。春風一度，他就完全可以收穫一個孩子;而女性則需要冒着巨大的風險懷孕並生育，還得撫育它很長一段時間。因此，男性的生育潛能比女性大得多。如果他願意，他完全可以三個月內讓100個女性懷孕，只要有1%成活，他的基因擴散度就可以和一夫一妻制的愛家男人打平。而女性即使和100個男人上床，她一年內也只能生一個孩子。所以她更應該必須關注孩子的質量，關注如何才可以獲得一個願意長期守護她和孩子的異性，以便於她的孩子平安成長到繁殖期。

　　在剛過去不久的狩獵——採集社會裡，一個女人最多可以撫養四個孩子直至他們長大成人，而男性的子嗣理論上完全可以無限地多，只要成功地花五分鐘偷情一次，就可以得到25%的額外收穫。當然我們也知道，偷情也有一定的風險，也許他會被老婆發現，也許情婦的老公或者家人會痛扁他一頓，而且偷情的胚胎很難順利成長——當女性發現孩子很難成活的時候，她們會選擇墮胎或者溺嬰，而且偷情出生的孩子因為缺乏父系的扶植，也很難順利成長。最關鍵的是，純粹偶然的性交完全可能無法產生後代。一個到處留情的花花公子基因可能很快就會滅絕。

　　因此，對於男性的基因而言，最好的選擇是什麼呢?

　　答案是：混合擇偶策略(mixed mating strategies)，也就是在擁有穩固的家庭生活的同時，偶爾發生婚外情。

　　混合擇偶策略的意思是，同時保留兩種擇偶策略：一種是長期配偶策略，一種是短期配偶策略。前者性格越忠貞越好，哪怕為了忠貞犧牲一點基因優秀度也沒關係;後者一定要放蕩，容易被搞到手。更重要的是後者的數量越多越好。

　　這樣的擇偶策略對男人有什麼好處呢?我們來做一個假設，假設在我們的祖先中存在三個族群，每群都有十個這樣男人。

　　A群是特別老實。對老婆極度一心一意的男人。

　　B群是非常花心，到處留種，從來不會留下來幫忙撫育孩子的男人。

　　C群結合上述兩者，在保持一夫一妻制的基礎上，偶爾沾花惹草的男人。

　　A群的男人顯然很符合女人們的理想，但他們也很容易因為老婆偷情而瀕臨絕種。只要他們的老婆不忠，這樣的專情基因就很容易散失在風中，失去了遺傳的機會。很遺憾的是，人類女性不忠的人數並不在少數，上面已經提到過那些為別人撫養孩子的可憐父親們的比例。

　　B群男人其實採用了一個很好的策略，他們對子代的投入如此之少，以至於他們完全可以無限度地傳播自己的種子。但不可忽視的是，退回去幾百年，人類還生活在物質並不充裕的時代。在那種艱難的條件下生存的雌性，沒有能力單獨撫養一個嬰兒直至成年。所以這些沒有父親的嬰兒很可能被引產，被溺斃，或者夭折了，這些可憐的孩子活不到繁衍季節，結果這些男人雖然廣種，卻很薄收。同時，他們還需要冒着被對方的父親、哥哥、丈夫等人暴打至死，以及傳染上疾病死去的風險——在抗生素普及以前，風流文人們總是被各類性傳播疾病圍繞着。當然，他們敗壞的名聲很容易導致女人們望風而逃。此外，近代的女性雖然有了撫養私生子的經濟能力，但避孕手段的普及，使得B群男人也很難擴散自己的基因。

　　好吧，我們來看C群男人，一方面，他們通過婚姻里反覆的性接觸基本可以保證自己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另一方面，偷情又為他們的基因多買了一份保險。

　　與忠厚的老實人相比，進行混合擇偶策略的男人多一重遺傳基因的機會;與浪蕩的花花公子比，進行混合擇偶策略的男人擁有自己的後代(注意，是能安全成長到繁衍期的後代)的可能性要大得多。這就無怪乎如今C群男人當道了。

　　需要說明的是，之所以探索人類混合擇偶策略的生理和心態基礎，並不是在為男人的濫情開脫。C群男人的擇偶策略從進化上而言很優秀。生物的進化本能無關對錯，就像由於遠古時期食物的匱乏，我們每個人基因里都刻着熱愛高脂肪和糖類的烙印，以至於很多人管不住自己的嘴，但這種基因或者說本能衝動並不代表大量進食高熱量食物是正確的，很可能這種行為和我們的現代文明社會是完全相悖的。

　　在我們的一夫一妻制的制度下，這種混合擇偶策略是不合法的，而且是非常不道德的。人之所以異於動物是因為人類社會有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文明守則，這需要我們用理性克服每個人骨子裡的自私的衝動來達到制衡。我們有着內心的原始衝動不代表我們就應該去身體力行地發泄我們的原始欲望。

　　此外，我們闡述的是在沒有完善的避孕藥物和避孕方法之前所發生的故事——別忘了，避孕是近代才興起的科技手段，這種漫長的擇偶狀態早已在我們的基因里打下深深的烙印。即使一個人並不喜歡孩子或者根本不想要孩子，但他/她依然是那些喜歡繁殖、熱衷繁殖、精於繁殖的祖先的後代。

　　他的本性就像一輯底片，這決定着他行為的本質，而呈現關鍵只在於這輯底片被沖印出來了多少張，他無法改變這輯底片上原有的刻印的內容。後文我們還會提到，男人無法克制自己想要尋覓年輕有繁殖力的女性的衝動，即便他不想現在馬上就擁有一個孩子。

　　作者 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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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籤： 脫單、擇偶、擇偶策略